第七章 那些遥远的曾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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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屋及乌。
拐杖在离她几厘米处停了下来。阮恩等了一会儿见身体各处都没有预期的疼痛感,才试着睁开半只眼,眼底是周子宁脸上那读不懂的神情。禾雪率先反应过来,甩开漠北跑上前去将阮恩拖到一边,嘴里开始口不择言。
“哦?大一新生,T大中文系历史最高分的何亦舒。妳也不错。”
从顾西凉19岁开始,除了何亦舒,再也没有人让他见识过爱情的样子。初初见面,她淡然说话的方式,微微上扬的嘴角,逆着光对他说的那句,“大二的顾西凉?我知道你,艺术系的才子哦。”对何亦舒的感觉就热血沸腾起来,是一场青春的海啸,她给了他所有那个年纪该有的悲欢起落。
顾家自定有家法,周子宁气不过地看着一室狼藉和顾西凉颓废的模样,毫不心软地吩咐将他绑在一张椅子上,不能动不能吃喝,还勒令谁也不许来说好话,否则后果自负,硬是这样持续了三天。漠北记得三天后他去顾家,看见顾西凉被人带出来,脸色苍白嘴唇完全干裂,整个人就跟在地狱走了一遭,被收拾得惨不忍睹。那时周老爷子问他知不知错,顾西凉有气无力的笑,脸上还是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,刚要说什么就被漠北一口阻止。
“怎么,这外孙媳妇就不准备开口叫我一声?”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要么礼让三分,要么斩草除根。
回到学校后,顾西凉硬是从纯艺术转成了与顾任一样的金融专业,这样的跨系本不被允许,奈何顾家财大势大,便没有人敢作声。周子宁也不出面随他去闹,毕竟这样的年纪,自己也曾经有过。每当午夜梦回,那张轮廓就会清晰的浮现眼前。
漠北下意识地拉了禾雪一把往后退,不让自己和她成为殃及的鱼池。周子宁本就脾性暴躁,权杖挥过来时的确狠了心,还能听见带过的力风。而阮恩似乎天生就喜欢帮身边的人挡危挡难,与禾雪在酒吧是这样,现在也是这样,什么也没考虑就冲上前去挡在顾西凉前面,双手大张,维护的姿态尽显。
“谁是你外公?你的终身大事我居然还要从别人口中得知,你是存心要气死我?你怎么就不能像你大哥那样让我省心!”
漠北接下来的话就不敢说出口了,深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他乌鸦嘴说准。
没想到禾雪歪打正着,反而平息了老人的怒气,漠北吊在嗓子眼儿的心也跟着落了下来。随即周子宁拿眼瞪顾西凉,“一边去,不孝子。”然后走到阮恩面前,神色却不自觉地放温和了,半响才开口道。
周子宁被禾雪的呛声拉回现实,眼底闪过一丝赞赏的光,表情依然严肃。
阮恩闻言更受到了惊吓,很难把眼前这个和刚刚还在大发脾气要打人的周子宁联系起来,却还是止不住一阵惊喜。这是不是代表认同了她呢?没想到被认同是这么激动人和图书心的一件事,也许因为对方是顾西凉的亲人,所以她才异常开心吧。
禾雪快速下了车,漠北也跟着下来环视四周,“到这儿来干嘛?”顾西凉带着禾雪径直往大厅走,听见漠北的问题后迅速转身,抬脸给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,语气充满调侃。
爱情总是开始得纯粹,一旦参杂物质就变得不堪一击,可没有人有资格去批判现实,社会轨迹本就是这样设定,所有人都必须按照它的方向走,只是那时的顾西凉还不明白。
外公周子宁,年轻时候也是世家子弟,固执己见,不愿按照家庭的安排去经商,一声不响地去从了军。凭着过人的机智,赤手空拳地走上了从政的道路。后来时局震荡,周子宁才辗转来到这里安家,结婚,生子。因为善于交际,手腕又强硬高明,短短几年官级便一跃再跃,成为政界的后起之秀。
“你不是要大开杀戒吗?罪魁祸首就在这里。哦对了,需不需要菜刀啊什么的,我叫人帮你拿。”
顾西凉从懂事开始,就常年与外公生活在一起,所以后来的他也承继了许多周子宁的脾性。想解决一个人,更要学会不露声色,抓住机会找对方的软肋。
禾雪毛躁了,又恐惧又不甘示弱。
“当然知错!”然后周子宁挥手,漠北便有些吃力的扶着顾西凉回房间,还首次对这个好友服了软。
这不就是他教出来的吗?要么不出手,要么下狠手。周子宁气得抖起来,踱步下来,右手里的柱仗就朝着顾西凉方向挥。他也不闪,闭了眼等待责罚。漠北见阵仗不对,想去劝又不敢,这周老爷子的厉害他可是真见识过的。
周子宁闻言继续问,“哦?你不怕我?”
“你这都七老八十了干嘛插手年轻人的事啊?顾西凉再怎么说也是您亲外孙吧,而且阮恩她什么情况都不了解,你还对她那么凶,不带这样欺负人的!”
“不要拿我和他相提并论。”
“好,很好!我还很少遇到有人敢在我面前呛声。小姑娘,前途无量。”
疯跑回家,折断了所有的画笔,将五颜六色的涂料洒满整个卧室,床单也没有幸免。那是顾西凉第一次学着抽烟,万宝路,男人不忘女人的爱。在黑漆漆的角落一根接着一根,从起初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,到终于镇定自若。沉寂半月,谁也不理,漠北去劝,刚打开门,一把椅子就砸在眼前。最后还是顾任一个电话,把正在瑞士出差的外公匆匆请回来。
仓促地娶阮恩,顾西凉后来也的确觉得自己不够成熟,只为了一时的惊艳,没有考虑周全。他本来心存不安,可一听见周子宁提到顾任,脸就马上沉了下来,语气冷得要结冰。
“西凉算了吧,你让它过了好不好?”本来以为会听到反对的声音,却在长时间的沉默后,出乎意料地得到一个“好。”
一脚踩到周子宁的痛处。
“西凉我爱你,可爱情并不能成为我的终生信仰。你有你的梦想,做个只忠于自己内心的流浪艺术家,难道我们要双双去沿街卖艺乞讨吗?我是穷人家的孩子,只能凭借自己万分的努力才能让自己过好,世俗的一切诱惑我也抵抗不了。你不理解,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受过钱的苦,你见识不到它的可怕。”
阮恩只在电视里看过这样的情节,女主角与男主角的结合饱受挫折和家人的反对。她也想过见顾西凉外公的时候要穿什么样的衣服,说什么体面的话,要举止得怡笑不露齿,可现在的情况却大大相反。她不仅穿着平常行为木讷,就连对方的问题也一句都回答不上。
“我说的是实话,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,你们大人不该插手也插不了手。你以为还在闹革命呢?说不听就动刀动枪,弄得跟大屠杀似的。”
顾西凉也许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恶俗的场景,顾任环着何亦舒的腰上了那辆黑色奔驰,他去拦,去问,去顾任的公寓楼下等,却只换回对方的一个好聚好散。
“我为什么要怕你?您首先身体那关就过不了吧,就是要打架也不见得是我对手,我,我学过空手道!”
辗转多年,白驹过隙,周子宁才终于有了勇气去问那一句。
最爱的人,你在哪里。
很无助。
至于顾任。如果没有何亦舒,他便是顾西凉除外公以外,最崇拜的人。做事沉着果断,哥伦比亚大学金融系毕业不到一年,便与当地的朋友合资,成立了属于自己的公司。
她知晓他,他亦知晓她。千言万语何须再道,惟有诗情画意地一句,原来你也在这里。牵手就变成很顺理成章的事情。
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声音洪亮地喊了句“二少爷。”阮恩回过头就看见了顾西凉,身后还跟着禾雪与漠北,那一瞬间,她居然想哭。
“您当初不是也为了一个女人,和外婆相敬如冰了一辈子?”
“妳觉得我不该管?妳在指责我?”
父母在顾西凉12岁的时候遭遇了空难,他只余下两个亲人。不言苟笑的外公,和比自己长三岁的的大哥顾任。
周子宁微怔,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。“难道你准备和他老死不相往来?怎么说你们也是嫡亲的兄弟,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!”顾西凉却冷着脸继续淡淡地反驳。
漠北心里那个悔啊,他就不该让这姑奶奶跟来,祸闯大了。可是接下来,整个大厅却听到一阵少见的爽朗笑声,所有人都愣了,视线锁住发出笑声的周子宁。
顾西凉将车一路开进院内停下来,便看见三三两两的佣人脚步匆忙地来回,心里确定了90%。
是从那个时候变的。
顾西凉上前将阮恩稍微往自己身后拉,接着恭敬地叫了声“外公。”却换来对方的勃然大怒。
梦里的自己,小心翼翼地在什么东西上刻下一行字:这辈子最大的疯狂,就是爱上你。最大的愿望,就是有你陪我疯一辈子。